2014年5月24日 星期六

勿忘為土地種下正義的花

勿忘為土地種下正義的花

◎林采鴻
「若有一蕊正義的花/你甘看過伊的土壤/有故事/名字/理想和意志/這陣才發現/原來阮是土壤也是籽/咱毋通哀悲/也袂當無奈/咱會當失敗/也會流目屎/這蕊花/乎伊擱在開一擺」──火燒島〈正義的花?〉

  透過音樂傳遞關照台灣精神的歌曲有許多首,例如早期胡德夫的〈美麗島〉,近期滅火器的〈晚安台灣〉等等,很明確地唱出對台灣的愛護和其遭逢破壞的擔憂,表達的方式各有不同。

 文章開頭的歌詞節錄自「火燒島」〈正義的花?〉,這首歌創作的背景是受到台灣現況的刺激,以花作為正義的象徵並不只是單純期待花朵的綻放,而是自己是和其他人們、所有壓迫,以及不公不義共同生長在這塊土地的一份子,應該努力讓這朵正義的花盛開。

「人們不用老是仰頭期盼那朵正義的花憑空綻放,而是應該低頭看看四周這些悲傷的土壤,這才是這朵花會開的原因,甚至,會感受壓迫、感受悲傷、感受自己是無發現到原來自己是這片土壤的一份子,也許也是種子。意思相當淺白,沒有正義憑空而來,而是自己要親身法脫離的一份子,認清這個現實,而後努力讓這朵花能夠一次次的開。」--火燒島

  「拷秋勤」的演出和歌曲經常在社運場合中出現,尤其是這首〈官逼民反〉,在唱到副歌「政府刁難/人民起度爛/推翻腐敗/台灣人造反/政府刁難/人民起度爛/推翻腐敗/台灣人造反/」時,經常能鼓舞現場的士氣,歌曲創作的本身也突破了台灣現狀的描寫,而是從歷史的回溯來指出台灣過去承受的苦痛。歷史無法與現狀分割,必須記取過去的教訓,透過人們共同的傳承來找尋更美好的未來。

「當初是因為閱讀了《官逼民反:清代臺灣三大民亂》這本書,讓我們想以RAP來講述這段課堂上遭受忽略的歷史,因此官逼民反PART1,我們主要描寫清代台灣的抗爭事件。官逼民反PART2,我們則是以日治時期台灣最大的武裝抗日事件--噍吧哖事件為背景。除了讓大家透過音樂認識台灣歷史之外,更希望大家效法先人勇敢對抗強權的精神。也要提醒台灣人,我們要當自己的主人,絕對不要再當人家的殖民地!」 ──拷秋勤

  「勞動服務」的〈人權地景〉也是透過歷史的記錄來提醒不可忘記島嶼曾經走過的傷痛和抗爭,特別的是這首歌是由一個一個「景點」所串連,從二二八事件,談到白色恐怖、美麗島,再到黨外運動時期蓬勃的社會運動,以及美濃反水庫從在地力量對抗開發所作的努力,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先人過去留下鮮血,捍衛民主開闢的道路尚未走至盡頭,這一代的人們不可忘記。

「台灣從南到北有一些地方被譽為"民主聖地",在台灣的人權發展史上,具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勞動服務其中幾位團員曾經到高雄表演多次,也順道走訪了高雄歷史博物館、228紀念碑、美麗島廣場、橋頭老街、美濃黃蝶翠谷......等地點,接觸到一些當地關於民主、環保運動的故事,認為這些與運動相關的地景相當值得用歌曲來記錄。透過書寫與人權發展息息相關的地景,提醒大家我們現在享受的民主果實,不是輕輕鬆鬆得來的。這首歌除了緬懷,更期許大家要延續這些烈士、民主先進對抗威權的精神,才能維持社會進步的動力。」──勞動服務

  將在今年二二八紀念日時公開MV的〈囡仔〉,直指台灣走過的那段黑暗的歷史,二二八和白色恐怖,但是真的走過了嗎?張睿銓用母語對著孩子叮囑、諄諄教誨,誠懇地期盼著即使下一代活在看似自由、言論和思想可以不再受到壓制的時代,歌詞用直白和憤怒的語氣細數那段被壓迫、被禁聲的過去,拋開談論這些「傷口」時經常使用隱晦、象徵手法的包袱,明白地唱出那些年代、人名、事件,用〈囡仔〉為未曾經歷島嶼的傷痛的後代立一座碑。

「〈囡仔〉這首歌是在2006年與阿弟仔合作寫成。當時我哥哥的第一個小孩剛出生,所以就寫了這首歌送給他。當時也覺得,台灣的流行音樂中,似乎還沒有一首歌是在很明確地記錄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即使有提及,也都以象徵或隱晦的方式在表達。所以我決定寫下這首歌。用這首歌,我祝福我的姪子和所有的台灣囡仔健康快樂地長大,也希望他們將來可以學習到,今天在台灣這片土地上,我們可以自由自在地追尋夢想,是多少前人用生命換來的成果。台灣走過這樣一段艱辛的路,終於成為一個自由的國家,需要我們把這份得來不易的自由延續下去。」──張睿銓

  樂迷們對於「拍謝少年」的認識或許是來自今年所發行的《不核作》專輯,但這首〈深海的你〉,其實是包含了對土地上所有事物的關懷,歌詞看似是對爸爸媽媽的思念和對話,與議題無關,但寫著父母的耕耘和努力,是為了讓下一代能過上更甜蜜的日子。孩子長大了,也會和父母互相扶持,面對這許多困難,一同解決。

「當初反核專輯找我們的時候,我們因為團員在當兵的緣故,無法特別為專輯寫歌錄音,與他們討論的結果還是希望能夠一起為專輯出一點力,所以選了這首與土地有關係的曲子來參與。這首歌其實是受到戴立忍導演的電影'' 不能沒有你'' 所啟發的,歌詞是以小朋友的角度來敘述,出發點比較像是從我們的立場(反核、關心土地...),貢獻我們的創作來支持這張專輯。」──拍謝少年

  

  「主音樂團」在〈禍延子孫〉這首歌裡用強烈的節奏寫下對土地、環境被破壞的憤怒,而這一代造成的造成的災害將會危害到下一代的生存。許多訴求都會以「下一代的幸福」作為號召,用愛來包裝某一個世代欲規範在下一代身上的道德和束縛,但主音不斷反覆唱著「禍延子孫」,是來自親眼看到環境被破壞,人們將自食惡果後,對造成這種現象的政客、財團發出了怒吼。

「這首歌是我們在去東南部的時候寫的,原本只是想寫人們正在破壞環境的歌,但那時候後來就遇到八八風災、走山事件,其實這些事情都是對我們來說很大的震撼,是最接近生活的事情。很多人會以為創作歌曲好像是我們遇到了一個什麼特別的事情,但其實我們更想傳達給大家的是:很多事情他「正在」發生。」──主音樂團




  除了廣泛的從情感、歷史的層次上描寫對土地的關懷,也有許多歌曲是從某個議題、某個地方,或是某個族群的身分來傳達遇到的困境和為議題發聲。

  〈七層塔的滋味〉是「羅思容與孤毛頭樂團」完全用客家母語創作和演唱的歌曲。「語言」常常是人們是否能體會一首歌曲所要傳達的意義時的門檻,因此中文以外的創作在台灣,要達到傳唱的目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但有些堅持用母語創作的歌手們,或許並不是追求流行與普及,而是如羅思容所說,藉由與自己的情感、生活連結最深刻的語言來歌唱,奠定自我認同的基礎,才能真正演繹出一首「鄉土」的歌。一首有土地、情感的歌,除了母語之外,「七層塔」也是這首歌另一項代表「鄉土」的意象,味覺的刺激與想像帶領著歌唱的人回到生活在家鄉時的情景,進而牽動記憶中同樣對七層塔熟悉的人們。而記憶中對其他氣味也有深刻回憶的人們,聆聽這首歌,透過聽覺,也能觸發其他的感官,回到滋養自己壯大的鄉土之中,而這或許是〈七層塔的滋味〉要傳遞的,用溫柔來直接觸發認同、記憶的歌,讓人記得生長在這塊土地上的美好。

「在政治社會化中,我們很習慣接受官方語言,久而久之和母語疏遠了,甚至遺忘其重要性。2002年,為父親羅浪整理詩文時,方發現自己與缺漏的母體文化有很深的情感連結;畢竟母體文化是每個人的重要身份,也是自我認同的基礎。當時狂熱地以母語創作的羅思容,不斷地思考,如何寫就一首交織著故鄉、土地、母親和自我身心安頓的安魂曲。〈七層塔的滋味〉完成於2004年。七層塔就是俗稱的九層塔。是深受客家民系喜愛的香草作料;也是充滿陰性特質的自然本草。七層塔的氣味,穿透了慾望底層的情感和記億,咀嚼著不盡的生命滋味。七層塔的氣味,是我重返心靈家園的引線。每個人都有一條爬梳生命世界、回歸鄉土根源、探尋鄉愁的路徑。〈七層塔的滋味〉就像是生命的還魂草,讓流離天地,失卻鄉魂的生命,踏上返鄉之路。」──羅思容與孤毛頭樂團

     「台青蕉樂團」用諷刺的歌詞、強烈喧譁的節奏創作出〈一個瘋所在〉這首歌曲,背景來自一群從旗山在地成長的青年在保衛家鄉的資產古蹟的行動中開始反思,在地舊有的文化資產被以「開發」、「經濟」的名義毫無章法地破壞,有形的建築被迫消失,同時帶走了地方的特色和歷史,如同家鄉親人的逝去,因此他們用一場又一場的告別式,來悼祭被迫死去的地方文化。若歷史被抹去,年輕人回頭便找不到家鄉的記憶和根,該如何回家?因此這群青年除了不斷創作在地音樂之外,同時也把搖滾和活力帶回社區,從社區出發,種香蕉、舉辦搖滾音樂節等等,還有更多參與社區營造的行動,台青蕉用很熱血的方式,實踐青年的地方小革命。

「一個瘋所在歌曲,是因為我們樂團團員一同經歷旗山火車站守護的歷程,發現在台灣的文化資產,許多地方都是草率、粗糙、胡亂的在對待,往往造成大家失去珍貴的文化根,讓地方特色黯淡失去。首護旗山火車站的團員參與在地NPO組織,一起演行動劇、邀請連署、現場抗爭、成為文化流氓,甚至被恐嚇、被告,經歷過這些過程,為了紀念好不容易守護自己家鄉的寶貝,需要讓大家知道這個過程。 文化資產被荒唐的處置過程,也在台灣的都更、土地開發、政治事件等案件上演,一窩蜂和不懂寶的狀況,常讓我們覺得大家是不是瘋了?重視價錢而飛重視價值的社會,就成為一個瘋所在。當我們看到一次又一次粗糙的對待土地,就好比社區又失去一個重要的人,在每一次告別式當中,我們都要不斷的看見和緬懷,這些像徵地方母親的文化資產、農田、海岸、山林,並深刻的在誦經、咒念中反省。」──台青蕉樂團

  在這個變動如此快速、包裝和掩飾的技術如此純熟的社會裡,有多少明顯地踐踏著公平正義與人民基本權益的作為被遺忘了?〈遺忘不是我們的專長〉創作在士林王家都更案之後,而直到現在,有多少人還記得王家、關心過王家人在家被搗毀之後如何生活呢?當一個議題在眾多聲援和支持中被拉高了能見度,媒體和社會大眾的關注便毫無章法地隨之而來,接著政府再出面發言,似乎事情就結束了,沒有然後了,曾經因為某個議題而被聚集的「眾人們」又再度四散,各自在自己的生活領域裡擁抱自己的情趣。但是那些真實存在過的暴力、悲傷、衝突,還有對人權、法律赤裸裸的踐踏和扭曲,難道就這樣隨之消散了嗎?「那我懂你意思了」在這首歌裡唱著:「拍手吧大聲唱/遺忘不是我們的專長」,記憶或許可以成為我們抵抗這世界不斷粉飾所有骯髒和不堪的武器,不滿不安不甘心的累積受到觸發或許可以啟動改變的力量。
  
  「我開始注意這個事件其實是在強拆的不久之前。士林王家的爭議其實已經有好一段時間,那時候網路上的相關資訊不多,可能也因為我的臉書上沒有太多持續關注的朋友。我讀資料的時間也沒那麼長,這個時候大部分的新聞裡王家是邪惡的釘子戶: 貪婪、自私、只為自己著想,一直到即將強拆的那幾天都還是。 
  坦白說我那時候也不是搞的很清楚所以然,只是覺得這樣應該不對吧?當天晚上看到他們臉書上的緊急召集,剛好當晚沒事待在家裡.士林又離家裡不遠.於是就出門了。其實說真的也不覺得會碰到什麼激烈的場景,因為他們常常會放假消息消耗人力,我想著也許到現場去看看 和大家聊聊也許會有別的想法,結果就像是我最上頭 PO 的網誌那樣,不知不覺待到最後。我們呼著口號擋著警察,最後一個個被搬走,在那個場景裡情緒是很激烈的。人們哭了,都大喊著、掙扎著,相對於手無寸鐵的、平凡的我們,成群結隊的警察 怪手和機具顯得好可怕,那個暴力的印象深深的印在腦海裡。 
  即使其實警察並不是真的那麼暴力,即使知道這社運的劇本也許就會是這樣走的,即使知道這就是體制,即使知道這不是我的家,但我依然感到害怕。 
 
  因為我們是打從心底很拼命的喊著啊、哭著、掙扎著、說著我們不願意、我們無法接受,但無論我們怎麼哭喊都沒有意義,甚至沒辦法拖延一些時間 沒辦法期待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我們被抬走 下了被載走的公車後馬上坐計程車回到我們被搬走的地方,看到的是鐵皮圍欄,原先是家的房子被搗碎,再也無法是一個家,這心情是既心碎又無助的,好像有什麼在心裡跟著被搗碎了,只覺得悲傷。
 
  在這個事件之後,我覺得自己好像 "長大" 了一些,好像更進入大人的世界一點,那是一種非常討厭的感覺。最明顯的事情就是新聞媒體,原先抨擊王家的評論並不是真的消失,而是改用其他方式存在。電視上的名嘴改用其他的方式論述,比如說偷偷的將抗爭者戴上不理性和被利用的帽子、或不停的談合法性 持續質疑王家的自私等等。那陣子的資訊很亂而且複雜,冒出很多事像羅生門的事各執一詞,互相攻擊然後互相證明自己正確正當。
 
  通常會演變成強烈抗爭的社會運動 背後都有很大的利益引起,這次的事件是都市更新的爭議。都市更新是關於房地產的,利益可大了,在台北每筆錢都億來億去的。  這天,這個悲傷隨著所有參與的人拍的影像、文字,散播出去了,感染了很多 很多的人,接連著幾天都不停的有人在各處聚集,大家帶著自己印的標語、海報在許多地方反抗。電視上的新聞媒體一夕之間改口 在強拆之後的隔天、或者不該說改口,該說忽然變得 "中立",原本批評王家的話好像忽然都不見了,忽然好像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了,緊接著就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報導。電視上名嘴開始義憤填膺、各式各樣的專家學者發表評論 許許多多的文章冒了出來、學習各方專業大學生開始對此事件討論,學法律的、學都市計劃的、學建築的等等,各種看法與立場都冒出來,臉書上滿滿的這些相關訊息,關於都更的問題好像就從這時候開始進入了大家的生活裡。 
  立場,這是我真正開始明白這件事的開始,立場。在看每一個報導、每一個人說的任何話、敘述的任何事,都有立場。每個發言的人都有他們想達到的目的、都有目的,尤其是主流的新聞媒體。有些人隱藏的很好、有些人隱藏的很糟。大概從這個時候開始,我看完每一個言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思考:「這一段發言,他所企圖影響的是什麼?企圖改變的是什麼?如果事情照他所想的那樣改變了 他會獲得什麼? 失去什麼?然後再去找 他是誰?他曾經做過什麼事?他曾經說過什麼樣的話?」在這個資訊流動快速的時代,有心去找的話,往往可以找出一些脈絡,然後接著才可能去判斷。他說的哪些部份可以相信、哪些部份得保持懷疑、哪些部份可以嗤之以鼻,而最重要的往往不是他究竟說了什麼,而是他為什麼這麼說。 
  一開始這麼看事情的時候,保持懷疑的部份很多相關的言論看的越多,思考的越多,保持懷疑的部份就越來越被剔除,確定的事也越來越多,漸漸的可以把事件看的比較清楚房地產背後是哪些公司?哪裡可以看到很多房地產的廣告?又還有其他哪些相關產業是站在同一邊的?哪些人物和他們可能是相關的?簡單舉例來說,做房地產的商人會嘗試說服你,一格一格的高樓大廈是豪宅,是高級的是豪華的,因為一塊地平如果蓋別墅也許只能住十戶 蓋高樓可以住一百戶,他賺的比較多,當然他們也不可能會支持任何會讓房地產下跌的法案,你也可能還是想要住在有庭院的平房裡。賣汽車的商人會嘗試說服你,買他們家的汽車才能享有的高級生活,才能像他們拍的廣告裡那樣悠遊在美麗的風景旁,他試著說服你他值那個一輩子都付不完的錢……類似的例子可以無止盡的舉,甚至每個人日常生活說的話也都可以這麼思考下去好像這世界沒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了,沒有人是誠實的,大家都說著各種程度的謊。
  這個世界在打仗、資訊的仗,大家都說他們是真的、是誠實的,相信的人越多,地位就越高,權力就越高,錢就越多。而我們身在其中不得不選擇,已經身在其中的 "大人們,漸漸可以從他們身上感受到:那些話語中的保留、說話的技巧、做事的手段。想著:「啊 他們就是這樣 在這互相欺騙的社會裡存活下來的吧。」明白了這些事之後很不得不的,自己好像也漸漸變成大人。 
  非常討厭的心情,是我太天真了我知道,"遺忘不是我們的專長這首歌是在那個時候寫的,是在一個絕望的時候 試著激勵自己的歌,在大家都在嘗試說服我的時候,期許: 不要忘記自己相信的是什麼 自己希望的是什麼、不要停止思考、 不要忘記、不要忘記那些發生過的事、不要忘記我們是如何被對待的、不要忘記我們的感受和心情,不管他們說了什麼,都不要忘記。

然後更仔細的聽、更仔細的看、更用力的思考,那埋藏在謊言背後的真實。總有一天,我說,總有一天,聽起來好像有點蠢就是了,但我真心的這麼希望。」 
──那我懂你意思了


  王榆鈞以鴻鴻為樂生療養院所寫的詩《土製炸彈》為靈感,創作了〈山不是家〉這首歌,歌詞說「山不是家/家應該是大樓/應該警備森嚴/應該冷漠」,字字句句訴說著政府以開發之名,奪走樂生居民們在受盡病痛折磨,以及被社會遺忘的辛酸後,對於「安居」的渴求。

「那應該是2007年,那時詩人鴻鴻剛發表了他的作品「土製炸彈」,我讀著裡頭的詩,對於山不是家這首詩特別印象深刻。當時我還在台藝念書,關注許多事物的訊息多從破報而來,樂生的事件也是。縱然去到了現場參與聲援的活動,內心仍覺得自己能出的力非常有限,同時又覺得歌聲是我唯一能夠表達的。種種的撞擊驅使我想寫出這首詩歌。想傳遞的,與鴻鴻詩作裡的文字是非常接近的,在一連串文字如同鏡頭轉移帶領我們觀看之後,“在你們眼裡/「樂」不是形容詞/「生」也不是動詞/只是一些名詞,並且過了時/而我們,則是一些多餘的標點符號/經過修改、刪除/可以寫成更優雅通順的歷史"從外在的客觀敘事轉到一種“控訴”,被壓迫的控訴。我希望這首音樂可以被強烈的聽見“而我們,則是一些多餘的標點符號”標點符號不成字,很直覺地想用吟唱的方式詮釋,這裡是整首音樂最重要的表達,捨棄了更強而有力的怒吼方式,希望能藉此有更深一層的反思,在心裡有更久的停留。」──榆鈞

  〈望水〉整首歌環繞著對「水」的感恩和對天地的尊崇,也從老農夫的角度寫著對財團來破壞水圳,會使得後代子孫無法在土地上安居樂業的無奈。「農村武裝青年」在這首歌裡描繪出水流潺潺流過農田的意象,被水滋養的田地,在農人辛勤地耕作中滋養著世世代代根植於土地上的人們,水牽引著土地與糧食,而土地是根、糧食是維持生命的基本,把水帶走去發展工業和「高科技」,只為求亮眼的經濟數據,似乎忘記了什麼才是最能使人在土地上溫飽、安居的根本。「農村武裝青年」用歌聲、吉他、大提琴、非洲鼓譜出一首一首為土地而唱的歌,將音樂作為武器,守護著被忽視、被犧牲而頹敗的農村、為了生村而艱苦耕耘的農人們,以及困難永續經營、沒有被保障的台灣農業。

「〈望水〉這首歌是為彰化縣溪州鄉護水運動所創作的歌,中科四期二林園區引水工程搶奪刺仔埤圳水源,未來將可能因起農民大量缺水灌溉,導致糧食自主危機與滅農的後果。過去農業時代講的是敬天畏地、謝天謝地、引水思源、吃果子拜樹頭的謙卑精神,然而現代化資本主義發達的今天,我們早已忘了這份對自然尊敬與感恩之意,換來的反而是無止境開發、竭澤而漁、殺雞取卵的發展模式。希望透過這首歌讓我們共同反思與自然共處的謙卑與農業餵養人們的重要與偉大。」──農村武裝青年

  今年金曲獎頒發最佳原住民歌手獎時,桑布伊在得獎那一刻向母親單膝跪下,並且在舞台上邀請一同入圍的原住民歌手們拿著手上的標語一起上台分享榮耀,有反美麗灣、反核、反祖靈遷葬。他說:「原住民的精神是分享。」同時他的號召,以及舞台上各種對部落和土地造成破壞的抗議,形成了一股團結的力量。在他所創作的歌曲〈Dalan路〉 中,他用低沉、渾厚的嗓音吟唱著以母語創作的歌詞:「走吧/向前走吧/我們要凝聚/我們要同心/走吧/讓我們彼此緊繫在一起/用驕傲的姿態/現在就出發/現在就向前走吧/」對部落的傷害看似與島上佔絕對多數的漢人無關,但對於任何族群、任何傳統價值的不尊重和破壞,反映著當權者愚昧的單向開發心態,誰能夠保證這些傷害是和自己無關的呢?

Dalan () 這首歌是完成於近北極圈,挪威最北邊一個薩米族部落。當初是到挪威參加「海岸風暴音樂節」(Riddu Riddu Festival),到的時候是夏天,永晝的夏日,住在湖邊,舉目所及都是ㄧ片白茫茫的景色。在蒼茫的極地風光裡以感嘆、感謝萬物的心情下寫出,感嘆萬物的堅忍,也感謝祖靈能透過古老的音樂讓自己有機會來到這麼遙遠的地方分享族裡的音樂與傳統。希望能藉由此曲,鼓舞所有的青年們,不管有多少困難與荊棘,把所有的過程當成對自己的成長歷練,樂觀、勇敢、團結、驕傲的向前走下去。」──桑布伊

  十年前「交工樂隊」在創作〈菊花夜行軍〉這首歌時,是以美濃為背景,以「菊花」象徵被壓迫的農民,在最後一段的口白,模仿了台灣經濟起飛時期,以農業發展工業的口號,不論是過去或是現在,大家似乎都只記得那輝煌的經濟數據,而忘記台灣的農業與農民付出了何等的代價,在多數人眼裡,農民是乖順的一群,埋頭耕作,背著數不清的壓力,對土地噴灑農藥,卻也同樣承擔著毒藥帶來的病痛,而農村經歷著人口的流失,走向衰敗,「農」在台灣被貼上落後的標籤,被遺忘在經濟發展的洪流之中。這首〈菊花夜行軍〉,唱著來自於地方的反抗,而「交工樂隊」便是前述在「勞動服務」的〈人權地景〉中提到的從美濃反水庫出身的在地青年樂團,如今雖然已經沒有以交工樂隊為名的創作,美濃反水庫也已成為本土抗爭歷史上顯著的一筆,但林生祥依然活躍於大大小小的舞台上,仍然持續背著琴,用客語唱著家鄉的文化、家鄉的人情,樂隊中的作詞人鍾永豐繼續為家鄉美濃出力,彈著月琴的陳冠宇組成「好客樂隊」繼續用客語唱歌,也身體力行的投入耕作的行列。

「在《我等就來唱山歌》那張專輯的宣傳期的時候,我和永豐到高樹區作採訪,坐在麵包車上的時候,我們就在想下一張專輯可以做什麼,永豐說他已經想好下一張他要做《菊花夜行軍》,我就想說「哇!好完整喔!」,有象徵,就是菊花,夜行是時間,然後軍隊有行動的感覺。要注意的是我們想做的是一張概念式的專輯,不能只談菊花這首歌,是阿成這個人在都市求發展和生存失敗後回鄉整個過程。人不只會騙人,還會騙植物,菊花沒有按期是不會開花的,因此種菊花的人會透過日照,讓菊花一執行光合作用一直成長,直到要開花時才關燈,讓他有按期來開花,用燈光一直照著的菊花沒有休息的時候,選擇用菊花,是想從植物的壓迫來談農民的壓迫。」──林生祥

  除了以上訪問到的歌手和樂團所創作的歌曲之外,還有許多歌曲也是以台灣土地和社會的關照為主題,這些音樂多數不被定義為「主流」,或許可以說是在合約和市場競爭之外,音樂人們少了表態的壓力,而能夠脫離單純個人的情感抒發,觸碰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政治。作為聽者的我們,不論是聆聽什麼樣的歌曲,可能在某段歌詞或旋律上被觸動,進而去了解整首歌曲背後的故事,或許為土地而唱的歌比起其他的情情愛愛有更長的脈絡和更廣的精神層次需要被理解,但是與個人情感一樣,任何在土地上發生的故事,不論情緒是歡樂或悲傷,儘管她可能發生在過去,都與我們的生活密不可分,如同「勞動服務」在〈人權地景〉最後幾句的副歌反覆地唱著:

「血汗滴落土/燭光照著坎坷來時路/超越了悲苦/作伙大聲合唱美麗島/毋倘未記/毋倘未記/毋倘未記/毋倘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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