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裡的微光——關渡山行訪談
◎蘇品瑄 吳毓軒
前言
出了關渡捷運站,走進蜿蜒的小路,一路向上,逐漸昏暗的天色襯托出家家戶戶微黃的燈火。過了一個彎,再過一個彎,一個小小、不起眼的招牌,指引我們找到了一棟純白的建築物。走下階梯,跨過水池造景,我們看到了一棟新舊氛圍交織而成的建築,一個新型的文化展演的平台──關渡山行巷弄劇場。一切應該要從2009年講起,雖然在這之前,這棟建物已經荒蕪了二、三十年,但屋主在2009年回到這裡,決定舉辦一個「風華再現」的茶會,連結這邊在地的所有耆老和鄰居,一起來想像這棟破敗房子的未來。台大戲劇系畢業的黃宇捷與東吳社會系畢業的黃雅涵兄妹倆,便是就著這樣的機會,和該屋主商量後,將隔壁原有的黃家老屋擴建,便成了關渡山行的起源。也就是這樣「老屋新生」的過程,使得這棟房子具有跨越時代的感覺,亦有提供複合式餐飲的副平台「山行19」,成為了一個午後品茶的悠閒場所。而這樣一個獨特的空間,也是「史塔客功業劇團」創團後首次演出的場所。接下來,就請跟著《廣場》,一探黃氏兄妹倆,如何結合兩者的專長,為這個地方帶來不一樣的新氣象。
社區文創
關渡山行文創如何進行社區連結,劇場社區連結又做了什麼事情?
雅涵:一開始其實要從2009年開始講,這棟房子在這之前已經沒落了十幾二十年,沒有人居住,雜草叢生。2009年時屋主回來後,想要重新整理這棟房子,也藉著這樣的機會,在那年辦了一個「風華再現」的茶會,連結在地的耆老和鄰居,一起來發想。因為這棟房子已經有點敗壞了,所以想問問別人認為這裡之後可以做些什麼樣的利用,或是開發新的社區聚會的場所。除了茶會,我們也做了留言版給路人、鄰居,不管是近幾年搬來的新生代,或是原本就在這居住十幾二十、甚至是三十年的人都可以來留言,邀請他們一起思考這棟房子的未來樣貌。我們透過這幾個活動和居民有了較多的接觸,也有進行一對一的訪問。而部分居民的房子可能已經被拆掉重建,現在已經看不到了,所以我們也想問他們對以前有什麼樣的印象,或希望哪邊保留下來。經過幾次溝通之後,我們已經有了一個房子的雛型,並開始整理。整理完之後的場地,成為了一個文創的展演平台。這兩年來辦的音樂會,除了邀請以前的朋友來表演之外,也提供了國小小朋友的樂隊一個場地,舉辦社區型的表演活動。
除了音樂會之外,平常會如何跟社區建立連結和互動呢?
雅涵:其實開發下午茶的服務就是希望附近的鄰居可以走進來一起聊天,我們遇過很多人,他們雖然住在同一社區裡,可是彼此並不認識,是到了這個地方後才開始認識別人,然後變成好朋友。這個開放的空間就是為了讓大家有更多互動的機會,讓他們會有不一樣的相遇。
附近居民的家庭型態屬於為何?
雅涵:關渡這個地方在台北市偏北,沒有太多現代化的建設,相對於市中心而言是比較老舊的社區,所以這邊多是老年人和他們的孫子,年輕人大部分都搬出去住。捷運站附近的房子在關渡地區中又相對老舊,在這裡保留最多,叫做「茄冬腳」。這棟房子原本是茄冬腳的一棟紅磚房屋,以前他們都住「土角厝」。而在靠近關渡宮那邊、關渡老街(大度路三百巷)又比這邊再舊一點,因為以前人會跟著信仰中心居住,所以宮廟附近房子會更久遠、保留得更多。
社會學背景對你經營關渡山行是否有影響,又影響為何?
雅涵:我是第一個進來這個空間的,那時候那個研發經理和宇捷都不在,所以我可以說是最早且最了解這個空間、也是參與最多的人,所以我對他它的想像也會比較多。一開始要做這個企劃的時候,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討論。在整理這個空間時,我們也想像每個人居住和生活的方式,然後去整理或整合,使之符合原本這個屋主或是社區使用人的一些使用習慣,然後去改造。關渡山行旁邊那條從關渡捷運站二號出口走過來的那條小路,是社區到捷運站的必經之地,那條路原本是一條非常崎嶇的道路,我們之前訪問過鄰居,有人告訴我們說她曾在那裏摔倒,還掉了牙齒,所以我們重新把那條路鋪設過,也安裝了路燈,讓他們整個在社區走動的過程中可能會較安心也比較安全。在過去沒落的期間,這裡對整個社區而言是一個比較黑暗的地方,也是治安的死角,一開始他們很害怕,但經過我們的整理,這裡變得比較安全,也就開始把這裡當作一個聚會的新天地。所以應該說,我覺得我一直都是以一個人文的想法去照顧到每個人的需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這樣講,我一直以來的管理方法,就是盡量讓每個人去做他們覺得自己比較在行的事情,然後讓大家去做發揮,共同協調。
請問當時的訪問是如何進行的?像田野調查那樣嗎?
雅涵:有點像,我們是跟政大廣告系的學生合作,因為他們那時候剛好在作畢展的呈現,想要做一個歷史建築的主題,去復興一個歷史基地,因此想要跟我們這邊有所連結,所以我們就跟他們配合。他們也有做一些訪綱和問卷,然後和我們一起去採訪;聯絡的部分是我們先去處理,因為我們一直都在這裡,是在地關渡人,所以我們知道哪些人是比較在地的,哪些人是新搬進來的。
關於未來會怎樣跟社區保持聯絡下去?有什麼樣的連結或有什麼更新的想像?
雅涵:我們營運到現在,當然還是有部分的居民朋友或是鄰居們,不太了解我們這邊在做什麼事情,如果有活動一定會邀請他們來參加,但他們有時候還是無法參與,也無從了解,因此我們覺得,還是要再多多走出去一點。
宇捷:其實未來這裡可能會是一個非常大的亮點,希望會呈現一個文創聚落的新形態,包括目前這整個老屋新生的空間是我們第一個在試作的點[1],是關渡山行的文化創意基地,以這個基地出發,配合我們的兩大使命,就是剛剛提到的上半年啟蒙孩子戲劇想像力的計畫[2],下半年則是提供給青年創意藝術家們,作為展演的平台。
我們做這些的目的就是想達到我們的願景,也就是想要在關渡社區這個地方,透過老屋新生的改造,達到各種文化創意課程的辦理,或是展演平台的實現與實踐,進一步復甦整個文化產業村的概念,希望對社區來說,這樣的計畫可以有些貢獻。在關渡山行文創的發展前提之下,我們希望可以提升就業機會。在我們團體的擴張之下,有一個五年計畫,預計提供的就業機會從三人到十人到十二人都有可能,這個點(指關渡山行)是第一個點。一路下去到捷運站還有許多荒廢的老房子,那些老房子只有土地所有權,在土地的繼承上可能會越來越分散,例如當老一輩的人去世後,地會分成三塊,三塊可能變九塊,目前你們看到的關渡身行文創基地,會有目前的規模與狀態,其實已經過了三年的努力,才達到我們看到這三分之二的面積,它原來可能是屬於不同土地持分人的,在這個整合之下就恢復到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一個文創產業要有一定的規模,必須要從一個點擴散到整個面,點線面累積起來後,我們就會探尋下一個點有沒有可能呈現或是複製像我們這樣的狀態,但也不是說完全複製,可能這個點有它適合的項目,下個點可能我們會做別的東西。我們是以季為單位發想,之後可能會接觸到不一樣的老師,因此可能會有不同想法。像我最近接觸到一些自然美學營,也是從事兒童教育,帶給小朋友一些在田野裡才會發生接觸到的、大自然相關的事情。像這種營隊在關渡地區就很適合,這裡背山面海,雖然說在台北市,但是卻又如此的市郊。這樣的一個地方,坐捷運很方便,到了之後卻又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們接下來想要培育小孩的,就是讓他們在這個都市文化當中,還是能夠接觸到所謂的海洋、湖泊、潮間帶這些自然景觀,這就是我們第二季要努力的目標,也就是我們關渡山行的願景。
劇團演出
請問「史塔客功業劇團」成立的原因和理念?
宇捷:關渡山行文創從去年五月成立到現在,著重在整個關渡社區的文化產業復興。五月成立了以後,就開始邀請各個演出單位進駐,利用這邊的環境來呈現他們想要表現的戲劇風格。「史塔客功業劇團」是其中之一,這個劇團的團名是以電影《鋼鐵人》裡面的主角為發想,想傳達的是,其實戲劇在歷史中對人民的生活也有部分影響,但是到了現代,因為影視工業的發達,人民透過各種媒體進行對話,反而比較少接觸到戲劇。「史塔客功業劇團」就是想在戲劇情節中,用各種媒介融入電影或電視的其他角色,甚至是我們所關注的社會現象,所以就把史塔客這個電影裡主角的姓氏作為劇團名稱,「功業」則是指想要對戲劇有所貢獻。
關於「史塔客功業劇團」,有什麼樣的作品呢?
宇捷:我是這個劇團第一次公演的導演,那時候是關渡山行文創的委託創作。當時我改編英國劇作家──「雷‧庫尼」的著名劇本《Out of Order》,成為一個2013年的版本。那次呈現的劇碼叫做《CHECK-IN:失控前奏曲》,我們籌畫的演出是一個八十分鐘的小品,只是呈現了原著的前半段。這個劇是描述一個立法委員跟他的秘書情人在「山行大飯店」裡面偷情的整個過程。它的基調是一個喜劇,也融入一些台灣的社會現象。這個劇目焦點在立法委員身上,立法委員的角色當然是虛構的,但是他的台詞裡面會連結到當時的立法院長或總統說過的話。基本上,只要把現實中的人名講出來時,觀眾就會有共鳴,但我們並不是透過戲劇去表達自己的政治立場,而是反映這個社會的現象,例如我們在螢光幕前面觀察到這些政客的舉動,或是之前立法院的一些狀況(指318運動)。在劇中我們用「偷情」做事件陳述,是比較誇張的戲劇效果,雖然不一定每個立法委員都會利用他的權勢去做這些勾當,但在各個國家當中都一定會有這種人物出現。因為在台灣演出,我們就會運用台灣的政治現象、社會議題跟人物來做一些戲劇的轉化。
關於融入現實社會現象的《CHECK-IN:失控前奏曲》,有什麼想法?
宇捷:其實我之前還在學校讀書時就有提出想要做這個劇的想法,因為我覺得我們在做戲應該就是要跟社會有連結。雖然《CHECK-IN:失控前奏曲》是英國翻譯改編作品,但是因為每個國家都有它的政治、都有自己陰暗的面相,所以可以把英國的劇碼翻譯成台灣自己的各種社會面相,我認為這個作法很好。當初身為學生的我執行力不足,真正踏入社會之後,我覺得有這個機會、這個空間,就決定要做這齣戲。這齣戲是透過一些戲謔的手法,來讓觀眾在「悶經濟」[3]的狀態下獲得心靈上的舒壓。劇中有兩個有趣的角色,其中一個是飯店管家,他會一直在立法委員偷情的時候闖入房間破壞,因為他其實是為了要索取一些小費獲取個人利益。另外一個是「屍體」的角色,女方的老公派了徵信社人員取證,徵信社記者在過程中被敲昏。因為委員本身在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很容易把發現的現象放大看待,所以當他發現這個記者的時候,以為他已經成為一具屍體。在這樣的狀況下,偷情變成一件小事,屍體則是人命關天的重大事情,如果跟立委有關係,對他的政黨或自身的未來都會有很大的影響。這個「屍體」擴大了整個戲劇效果,大家會關注立法委員等人怎麼把這具屍體隱藏起來,管家在立委試圖隱藏的過程裡也會一直闖入,秘書情人的老公也有殺進來的狀況。後來當大家知道這個「屍體」不是屍體的時候,會呈現另一個反向的效果。
戲劇的呈現方式是?
宇捷:像當初我們在規劃演出的小空間時,其實每個門我們都有運用到,雖然主要從其中一個門進出,但是演員可以充分運用每一扇門。觀眾就坐在室內空間的沙發區,所以演員可能會從你身旁走過,或是坐在你身邊開始演戲、念台詞。因此,演員跟觀眾的互動就會與以前的劇場不同,以前我們在戲劇廳或是實驗劇場看到的,只是觀眾坐在觀眾席,演員在台上演;我們在這邊做的事,就像是反向思考,演員其實就走在觀眾的群體當中,可能演一演就突然問觀眾一個問題:「你覺得警察對於屍體和這些事件有任何幫助嗎?」這其實就是某種對社會議題的反思,像我們對於這次學運(指318運動)可能就會問說:「欸,在這次學運你對於警察的作為是失望嗎?或是有什麼感覺?」類似的問句會變成我們新的台詞。觀眾一開始可能毫無準備而感到驚訝:「欸他(演員)怎麼會問我,這樣演得下去嗎?」當然如果觀眾感到錯愕且沒有反應,演員就會自圓其說地繼續演下去,這就是戲劇好玩的地方。
請問劇場的未來走向是?
宇捷:在關渡山行演出的戲劇主題有都會男女的愛情習題,或是政治社會議題,也有家庭中的暴力問題。這些不同的劇團各選擇了某種議題作為呈現,這樣集中於社會現象的巧合也似乎足以反映,現代人在組織劇團這方面所選擇的題材是可以與社會呼應。基本上,不侷限一定要走哪一個方向,但如果有很好的劇團願意取材於某個社會現象或議題的話,都是非常歡迎。
結語
帶著社會學對「人」的關懷,黃雅涵從訪問、邀請對話開始,了解當地居民對社區的需求和想像,一同構築了一塊社區居民可以在此交流、各種形式的表演得以親近、與居民產生連結的地方--關渡山行。戲劇系出身的黃宇捷則在關渡山行創立、可運用空間創造出來的契機之下,不僅自己在此導演了「史塔客功業劇團」首齣以台灣社會現象為發想的改編劇碼,也邀請許多劇團在這裡演出,讓戲劇表演有機會進入社區,與當地居民進行近距離的互動。除此之外,黃宇捷也策畫、邀請有相似關懷的組織進入社區、舉辦工作坊,在學校場域之外進行在地的、有趣的教育模式,讓當地孩子可以在自己居住的社區學習創意發想和創造。最後問到對於關渡山行的未來想像時,他們也各自提出了對於居民參與度提升的期許,以及整個文創產業在關渡地區擴大經營的嚮往。全心投入於「關渡山行文創」發展的黃氏兄妹倆,究竟如何在「文化保存」、「在地知識」、「土地取得」、「產業發展」及「擴大經營」等關懷間取得最適合關渡地區的平衡?以及在他們的努力之下,關渡地區的風貌將會有什麼樣的轉變?種種未知都值得我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