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張敦智
◎黃袖舒 莊凱筑
為甚麼會想雙修社會系?
高中時並沒有特別接觸社會學,到了大學發現高中同學都在修社會系的課,就還蠻好奇的。大二上學期修了文化社會學,修了之後覺得蠻好玩的,文本雖然很重,但讀起來還蠻有趣的,加上自己也滿有興趣,所以後來就申請雙修社會系。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有寫作的習慣,也希望能夠在大學期間可以寫一些文學作品,累積一些作品跟名聲,覺得社會系教的東西跟寫作的關懷蠻類似,對創作也蠻有幫助的。
戲劇系跟社會系的氛圍有甚麼差別?
社會系跟戲劇系類似的地方在於都很注重實踐,差別只在於實踐的方法不同。戲劇系的實踐是投入製作本身,以戲劇學科內的狀況來講,它是以再現的方式去表現對於人以及社會的關懷。比如以《浪跡天涯》為例,它關懷同性戀的方式不是走上街頭,反而可能是藉由籌備戲劇的過程──演員要去排戲、導演要安排呈現的手法、設計者要研究服裝、燈光、舞台──去認識他們的處境。
而更聚焦來說一個演員的實踐,一個演員在呈現角色時會先設計「before time」,也就是模擬所扮演的角色過去曾發生過甚麼事情,比如說一個演員演出同性戀的角色,他就必須去思考一位同性戀過去遭遇過怎麼樣的事,可能是被嘲笑、被欺壓,並且要把這些模擬的經驗內化成自己的before time,在舞台上才能真正引發自己的情緒。如此一來等於是把自己丟入完全不一樣的生命現場,因為只有當自己進入情緒時,觀眾看到才會有說服力,這是屬於演員實踐的方式。
而社會系實踐的方式有很多不同的層面,可能有些人是以理論為主,有些人會直接到街頭參與社會運動,這些都是推動社會改變的不同層面,也都是實踐的方式。
雙修社會系之後是否有改變對戲劇的想法?
在社會系跟戲劇系所學很多是呼應的。比如同時修了導演概論與文化社會學這兩堂課,發現蠻多關懷有重疊。像是有位導演的書《劇場及其複象—阿鐸戲劇文集》,這位導演對戲劇的想法跟社會學是相似的,他覺得大家一味地演著莎士比亞,並沉浸在戲劇的小圈圈裡是一種陋習,即使莎士比亞的文本非常經典,但在莎士比亞的時代,它們只是娛樂用的。後代的重演已經跟時代脫節,這樣的演出可以說是莫名其妙。這位導演覺得人類跟社會存在原始的痛苦、慾望,而劇場應該要為社會釋放這些情緒,而不是不斷地重演莎劇。這個理念與文化社會學提到文化作品是希望跟社會有連結這點有相關。
身為一個創作者,覺得藝術是媒介還是目的?
我會覺得戲劇是手段,社會永遠是先於藝術的,當任何形式的創作已經跟社會完全脫節時,某種程度上就沒有那麼大的意義性。如果只是用戲劇這個圈圈內既有的手法、理論或技術在創作,而不去試著跟社會產生某種連結,藝術的內涵就被架空掉了。又比如說在現代專業分工的情況下,特定的專業或學術就會遇到「意義是甚麼」的質疑,以學術而言,這就關乎到你的研究理念,如果只是為了升等、領薪水而發表論文,等於這個教授也是在學術圈裡使用手段,這樣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如果一個學者是對社會有貢獻、有關懷,研究就比較有正當性。以藝術創作來說,意思是相同的,如果嘗試跟社會有連結關係的話,創作比較有內涵;如果只是為創作而創作的話,那就只是技術的操作者。
會怎麼把社會關懷呈現在自己的藝術創作?
會比較習慣以文字作品呈現,戲劇的話還需要學習。像是看完《浪跡天涯》後,有些人會覺得如果現實已經那麼真實,把它搬到舞台上就會變成是再現,好像是故意要跟社會做連結,而不是有特別的話要說。像是系上也有同學想做抗議現場不同面相的呈現,但在劇場裡看到演員喊「服貿下台」,觀眾可能會覺得不太舒服,因為它反而暴露了「演戲」這件事。劇場追求讓觀眾能投入、認同角色,但如果做的那麼露骨,可能反而會把觀眾彈出來,因為他們在現實中感受過更強烈的。劇場不是事發現場,感受已經打折,這是劇場比較尷尬的部份;文學作品可以把現場描述下來,劇場重現現場反而是不舒服的。
戲劇跟社會議題結合的困境是,進入戲院你知道那些是假的,如果我要做跟社會議題有關的戲,會是以跟真實保持一定距離、旁敲側擊的方式。不要那麼去貼近現場反而效果比較好。像是《哈姆雷》的時代背景跟現代無關,但有幾句台詞會讓人覺得被震動到,因為它只有偷偷碰到跟現在社會有關的東西,而不是直接複製現狀。在觀眾知道裡面的事情都是虛假的前提下,你要做的目標就是讓觀眾相信在台上發生的是真的,這樣他們才會進一步去了解劇情、同情或討厭角色,然後才會產生共鳴。如果第一步就沒建立信任了,不太可能在知道這些是假的情況下還去同理角色,因為戲的關鍵在於建立信任。有個導演曾說:「如果一齣戲在前八分鐘沒有把觀眾抓住,那後面也不用演了。」
在未來創作的路上會選擇什麼路線?
會關注社會議題,但也不會全然只關注於社會議題,因為從自身經驗出發的東西還是很值得被寫出來。自己覺得有興趣的都會接觸、寫寫看。畢竟以自身經驗為出發的創作內容還是比較容易操作,與社會議題有關的創作需要更多的磨練與練習,例如需要更多的觀察和創作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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