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2日 星期一

07.台灣是我的家嗎?——社會如何看待我

台灣是我的家嗎?——社會如何看待我
◎黃聆雅
      獨自走入台中車站後的第一廣場,有種儼然來到東南亞異國的錯覺,擦身而過的幾乎都是皮膚黝黑、輪廓深刻或講話有著濃濃外國口音的人,我們往往只管叫他們「外勞」、「外配」,其實並沒有太多人在意他們到底是外國人還是台灣人,又或者他們與台灣的連結是婚姻、家庭、工作,又或者是認同。相反地,因為陌生的文化和語言,路人竟常惶惶不安地加快腳步通過這些角落,然而這些不經意的角落,明明也是台灣社會的一隅,好似已根深蒂固的意識和觀感並無在離開時改變或動搖。
      如果用數字來說話,台灣地區外籍配偶相較全國人口大約只佔近1.8%,但事實上這些外籍配偶分散在各個家戶中,故若以全國778萬個家戶數來算,則平均約5.6%的家庭中有外籍配偶作為其中一員,而取得國籍的原外籍配偶不在此限,另外,這些數據並不計入外籍勞工。翻譯成文字來說,現代台灣社會中的你我對新移民應已不再陌生,他們很可能就是班上同學的老爸老媽,或是在家庭聚會中出沒的親戚,也可能在轉角那間小吃店裡服務。而社會大眾除了親身接觸、經親友轉述之外,最普遍認識新移民的管道,便是新聞媒體。那麼普遍大眾對新移民的社會觀感與看法是如何呢?這些不管正面、負面的印象,其背後代表的意義又為何?作為一個多元族群組成的社會,這不僅僅關乎新移民適應生活環境的問題,同時能呈現台灣本土社會的諸多社會意涵。
      從台灣主流媒體對新移民相關事件的報導來看,為了市場銷售考量,其標題和詮釋往往強調事件主角新移民的身分,有意無意地塑造出刻板印象,使再現的形象充滿歧視與污名化,以期造成聳動的效果。對新移民的負面刻板印象諸多如:低學歷低文化水準人口、假結婚真賣淫、淘金者、破碎家庭、難以融入台灣社會、犯罪傾向等。除了新移民本人外,對於娶外籍新娘的男子,則強調其為中下層階級、老榮民或工人、身心障礙人士等,甚至明示暗示其好色男性沙豬的形象。此外,媒體報導新移民之子時,也會使用不利的價值框架予以標籤化,缺乏多元文化的關懷。上述媒體對新移民家庭的刻板印象幾乎定調為「社會問題的根源與製造者」。立委蔡正元曾於2012年3月質詢內政部長李鴻源時提出疑慮:「在台灣,說起『外籍配偶』這個詞,我們腦中浮現的,大約都是來自泰國、越南、菲律賓、印尼等東南亞國家的女性,透過仲介,嫁給了多半屬於社會底層、少數有身心健康問題、在本國婚姻市場不受青睞的台灣男性;愛情也許偶有所聞,但假結婚絕對是合理懷疑,而外配的小孩們更可能是未來治安或國民素質低落的危險因子。」指出由於部分大陸港澳與東南亞國家的跨國婚姻模式,確實與台灣現下的價值觀有些差距,沒有感情基礎、買賣婚姻、老夫少妻等現象都與主流婚姻觀不合,這使得此跨國婚姻引來不少非議,也擔心會影響人們對新移民的觀感。
      而明明一樣是外籍人士,媒體在報導來自西方歐美國家的新移民時,卻異於來自東南亞國家或大陸港澳的新移民,強調不同的報導主題。報導前者時強調「在地文化體驗」、「東西文化結合」等文化交流主題;報導後者則著重在「族群階層結構」、「文化衝突」與「社會融入」等包括教育和治安之類的預防與適應的觀點。由此可見,雖然從外籍新娘、外籍配偶到新住民或新移民等稱謂變化,東南亞新移民的社會地位有逐漸改善的趨勢,但相較於其他外籍族群仍屬相對弱勢,未能受到相同程度的尊重包容與支持。善牧基金會新移民婦女服務中心自傳劇聯合公演《漂流木,你要到哪裡?》的導演張志豪曾表示,不同國籍的新移民婦女,社會觀感也大不相同。以一位來自多明尼加的新移民婦女為例,因為是類似歐洲臉孔,在台灣就處處受到禮遇;但中國籍或是東南亞籍的新移民婦女,就承受比較多社會壓力,就連排戲講台詞時,都非常小心翼翼,擔心自己會被外界誤解。在談論公視《有話好說》主題〈高雄縣國中老師,當全班面辱罵新移民小孩是野蠻人〉時,主持人陳信聰在談論此議題時也問道:「我們傳統上會把教養放在媽媽身上,如果媽媽是國外來的,自然對小孩的功課會無法像台灣籍的媽媽那麼掌握,但假設媽媽是美國或日本人,我們還會怪是媽媽不會講中文的問題嗎?」
       然而根據研究指出,值得進一步思考的議題是,當我們檢視主流媒體報導東南亞外籍配偶是否具有特定框架,或偏向負面觀點時,我們似乎也預設了負面的媒體報導將會導致一般民眾對東南亞外籍配偶產生不良觀感,事實上是否如此,則需要進一步的檢證。
       相關受訪資料顯示,在「對東南亞新移民新聞報導的態度」部分,民眾仍然存在對新移民的負面觀感,包括認為他們不夠誠實、容易犯罪且人口素質低落,只有同意其「聰明」的比例相對較高,看似是正面觀感,卻可能隱藏「奸巧」的負面想像。在「對東南亞外籍配偶個人觀感」部分,認為愛家與有家庭責任與否的受訪民眾比例相仿,認為生活適應好者比例較不好者高,而認為其子女表現好的比例偏低。顯示一般民眾認為東南亞新移民在生活上適應良好,但仍有不少民眾認為其不夠愛家、沒有家庭責任,更有多數認為新移民子女的在學習上的表現較差。
      另外一份調查資料研究鎖定為「大學生對新移民女性的第一印象」,結果顯示大學生對新移民女性的正負觀感的面向皆趨多元。就正向觀感而言,以婚姻遭遇面(勇敢、刻苦耐勞、遠嫁台灣來很厲害及愛賺錢等)和生活態度面(有毅力、善良純樸、賢慧、很樂觀、很少抱怨等)回應較多。這代表時下大學生頗能認同新移民女性的跨國婚姻,並且肯定她們面對逆境時正向的態度和表現。其次再看負向的觀感方面,其中婚姻遭遇的不幸、辛苦、孤單等問題最普遍受注意,不過此一看法是對新移民女性生活情境的負向描述,而不是一種負面評價。其他的負向觀感如外顯容貌(輪廓深皮膚黑黑的、講話都很吵及喜歡打扮等)及行為表現範疇(假結婚真詐財、欺負老人小孩子等牽涉犯罪動機及不良品性的問題)則較為平均地分散在學生的反應上,但出現的頻率相對並不高。這樣的情況表示,學生對新移民女性的負向觀感仍以其婚姻的弱勢遭遇為主,其他則可能因個人的經驗不同,而顯示出其他層面負向觀感的結果。
       從學術研究角度來看,學界對新移民現象的探討熱烈,從國內各出版期刊及博碩士論文相關議題的研究可見一斑。2014 年中華傳播學會年會投稿論文發現,研究主題多半為教育、家庭、社會關係、制度政策、文化,及族群等,幾乎涵蓋所有社會科學方面的議題,似乎預設新移民的加入會對台灣社會造成影響,但重要的是多忽略從新移民的角度看待社會議題,這值得我們從結構性問題,如:社會資本理論、國族印象、族群成見與種族中心、認定價值觀的異同、國人多元文化的涵養、國家移民政策態度、移民歸化法規等,綜合多方因素和結果予以考量。
     引用南洋台灣姊妹會北部辦公室主任吳佳臻的一段話:「人生來就有偏見,就有歧視,那為什麼我們還要去正視歧視?因為我們是文明社會。過去美國也有很多黑人歧視,現在他們可能心裡仍存在歧視,但表面上做到不歧視,這就是文明進程,人類對陌生的東西就容易覺得野蠻。我們是個文明社會,每個人出生長相本來就不同,不能因此就去放任偏見和歧視。」多數台灣本土民眾對新移民都是站在旁觀者角度,不會刻意去製造仇恨傷人的言行,卻在面對新移民議題時想著:「這不關我的事」,懷抱著自己的主觀並劃出界線與距離,而不願多去了解,這在多元文化中是一種不友善的態度。如自傳劇《漂流木,你要到哪裡?》來自許多國家的新移民婦女,透過戲劇呈現她們在自己生長地的成長故事、飄洋過海來到台灣的各種心情面貌,希望一般民眾能藉此更靠近她們的生活;另在此引用公視《有話好說》一位新移民的發言作代表心聲:「我們是很努力在學習台灣的文化,但我們也希望台灣人能來認識我們的文化,大家互相學習、互相尊重。」

      最後,我們必須瞭解到「正視」其實是很重要的。新移民不管來自何方,既為本國國民,也就是台灣社會生活的一份子,甚至同為這塊土地做出貢獻,對國家未來的影響更是舉足輕重,而封閉單向的本土社會觀感易形成文化隔閡,因此不應只是透過媒體觀望。正視多元族群文化所形成的趨勢,並且進行多方面、多層次的溝通與交流,互相展現尊重、包容、學習與關懷,才能真正地解決核心問題及發現未來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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